张克鹏纪实文学:裴春亮(长篇连载十一)
文:张克鹏
裴春亮同志简要事迹:裴春亮,男,汉族,中共党员,现任河南省辉县市张村乡裴寨社区党总支书记、裴寨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十九大党代表,第十一、十二、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共河南省第十届委员会候补委员,新乡市人大常委。
第 五 章
一、给咱的祖宗争个脸
二请裴春亮后,大家满以为裴春亮要回家和大家策划一下下一步村委会换届选举的事儿。因为他们知道,虽说要求裴春亮回村担任村委会主任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愿。但毕竟还有极少数人,心底早就瞄准了村委会主任的位置,他们的心里还想争,还会在暗地里做各种煽动工作,把人心搞乱。所以,这里边潜藏的变数,让大家的心里很不踏实。按照他们的经验,选举前必须认真地策划一下。可裴春亮还是不跟村里的人照脸。这让大家的心里很着急,尤其是大龙。大龙给裴春亮打了两次电话,裴春亮不说不回来,也不说回来,只说:“到时候,让大家伙选吧!选上了我就干,选不上我不干!”在大龙看来,裴春亮的态度非常不符合眼下村委会主任产生的游戏规则。他不得不再次给裴春亮打电话:“春亮,现在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都知道你要回来担任村委会主任,到时候选不上,这丢人可是个大事!”裴春亮说:“选不上我,不丢人!说明我还没有让乡亲们信任,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夜里,大龙反复想了这件事儿,最后就想到了铁爷和大红身上。他想:“别看他们两个人老了,他们的心里可还是清亮亮的。他们俩是村上的老人头,加上他们在村子里管了那么多年的事儿,兴许找他们商量一下,还能商量出个什么门道儿来!” 大龙先找到了铁爷。铁爷对大龙的造访感到很意外。因为自从铁爷不干村支书,大龙很少来他家里坐过,尽管平时在街上看到也蛮热情,但心里总觉得扭着个劲儿。现在,大龙突然来家里找他,铁爷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儿。铁爷表面上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而他的两只眼睛却细细地观察着。爷给大龙拉了一条凳子让座,大龙也毫不客气地坐下了。大龙坐下以后,掏出一支烟放到嘴上,慢慢点着,细细地抽了两口说:“铁爷,我整个后半夜里,没有眨一下眼睛!”铁爷说:“大龙,你这脑瓜子,铁爷心里清楚,一辈子做不错一件事儿!”大龙说:“铁爷,你可别夸我了!眼下做的这件事儿,错得可是没影了!”大龙说:“还用问?明眼人,谁瞧不见?咱是热脸蹭人家的冷屁股,还让人家踹了一脚!” 大龙说:“不是那种人?这选举马上就到跟前了,我在家给他慌张得像小鬼样,你瞧瞧人家,不但人不来,电话也不打一个,你给他打电话,他还要把手机关着!这不是人家不领情是什么?这事儿办的,春亮那头不领情,村子里又得罪了一片人!你说我这好人做得恶心不恶心?我本来过得好好的,做啥要操这份穷心?”大龙说:“早晚会回来!啥叫早?啥叫晚?火都烧着屁股了,他还像个大尾巴羊样,这还不是䞍等着瞧我朝那泥坑里跳哩?”大龙说:“凭他那股聪明劲儿,他啥想不到?他睡了都比咱精!他是故意不把老少爷们儿的脸当脸看!”铁爷说:“你先别急。一会儿,我去找大红合计合计这件事儿。” 铁爷找到大红后,俩人一合计这件事儿,就把春亮的心思合计出了七八分。大红说:“春亮他是不想回来担任这村委会主任,所以他更不会来操纵这场选举!他的性格咱还不了解,向来做事儿讲究个水到渠成,按照大龙那方法操作,即使选上了也是不正常!”铁爷说:“那他也得想想别人的感受,大龙在家跟急猴子似的!” 铁爷笑笑说:“我那木头锤,砸不开我那锈锁头,你这一句话,我心里就变亮了,这军师就是军师!” 转眼到了2005年的开春时节。铁爷、大红两个人为了选举时少走弯路,也私下做了一些工作。用他们的话说:“得把一些人眼角上的眵目糊擦擦,若不,他们被别人抬得脚不着地了,自己还不知道!”通过铁爷、大红他们一做工作,几个早已被别人吹得头脑发热发胀的人,头脑里的热度慢慢地凉下许多,他们的头脑一清醒,那些本还打算与裴春亮竞选的人,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重量,情愿退出候选人之列。一直到选举的前天晚上,裴春亮才对大龙说了一句囫囵话:“坦坦荡荡让大家选,选上了,我就干!”有了他这一句话,大龙的腰杆才算是成了根打下的桩子样挺了起来。大龙找到裴德福,把裴春亮的话一字不错地学了一遍。裴德福听后,不动声色地说:“那就选吧,选上谁谁干!”夜里,大龙又给裴春亮打电话说:“你既然同意干了,你得回来参加竞选,你在家与不在家,结果肯定不一样!裴春亮在电话里笑笑说:“上边有党支部,下边有村民,你让我回去是啥意思?让我看着他们投我的票?那样的事儿我不干!我要让大伙儿从内心投我的票!”裴德福和大龙把裴春亮的意思在村民中间一传,大家更感到裴春亮的思想境界高尚。尤其是铁爷和大红两位老人,听了裴春亮的话,感到这年轻人的出发点正确,若是这样的人当了村委会主任,一定会朝公道方面做事。于是,他们像是看到了多年看不到的希望一样,精神更加抖了起来。说起话来,眉开眼笑,话头也硬朗;走起路来,脚步也稳重,坚实了许多!2005年4月20日,对于裴寨村民来说,是一个走向新的幸福生活的开端,这天,他们选举了新的村委会主任——裴春亮。选举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进行。选民来了380名,四大门的所谓族长式的人物,也都参加了选举,选举工作从头至尾,进行得没枝没杈!选举结果是360票。得票率占到了百分之九十四。选举结束后,大龙第一个悄悄地拨通了裴春亮的手机,把选举结果告诉了他。裴春亮说:“让乡亲们等我二十分钟,我要回去和大家见面。” 这时,人们注意到,裴德福那张脸上,仍是挂着以往那种微笑中不乏从容的神色,好像是这一件事儿,对他没有产生什么震撼。当时就有人认为:“裴德福这个人真是活到了‘人精’的份上,他所达到的历练程度,常人难及!”有人看着时间,果然不到二十分钟,裴春亮就出现在了大家面前。裴春亮走到台上,对着父老乡亲们讲了一番话。细心的人注意到,他的话没讲几句,就有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然而,大家看到,最激动的还是铁爷、大红这两位老人,他们像是真正看到了裴寨村的希望似的,瞧见谁,都是笑!直笑得两只眼睛里的泪水频频擦不尽。铁爷、大红两位老人,走到裴春亮面前,先后擦了擦眼窝里的泪水。铁爷说:“春亮,裴寨村六百口人的命运,从今以后就算交给你了!过好过赖就跟你说事了!”裴春亮用一双刚毅的目光注视着他们,轻轻地笑了笑,紧紧地握了一下他们的手说道:“我记住了!”
他家里的那座老房子,裴春亮的侄儿文山住着。裴春亮为了不给村委增添负担,决定暂且住在文山的家里裴春亮一在村里住下,立刻陷入了村民们的热情拥戴之中,热情的潮流就像四股汇在一起的水样,没有清浊之分。他们没明没夜地跟裴春亮唠想唠的话。有的与裴春亮唠过去,有的唠裴春亮的现在;还有的唠村里边的事儿,唠村干部怎么怎么自私,唠谁家的小媳妇跟谁家的男人偷情,唠村干部的树皮被人用镰刀刮了,唠谁家的麦子被人用车轮子碾了,谁家的猪娃子被人家夜里下药毒死了;唠村委会换届选举的时候,某某人嘴上说不争了,肚子里的那颗心还不死,唠他们怎样投了裴春亮的票,唠村子里的某某人怎样私下里阻止他们投裴春亮的票,怎样做他们的工作,怎样出主意让投傻盘根的票!但最后都把话题转移到了怎样建设好裴寨村的未来上,他们帮助裴春亮出这样那样的主意。什么“把这里的沟填了”,“把那里的坡扒了”!尤其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他们竞相邀请裴春亮到他们家里吃饭。这个说:“春亮,不用说您海参鱿鱼猪肉驴肉早就吃腻了。俺早就问过,您最喜欢吃南瓜丝打卤捞面条和丝瓜菜配蒸馍,俺一大早就让孩子他娘把又鲜又嫩的南瓜和丝瓜摘到了家里,还买了两大把辣味十足的独头蒜,买了一壶上等的山西陈醋。那些南瓜和丝瓜都是咱们自己家种的,一捏儿化肥也没用,纯绿色!”有的说:“春亮,听说你的血压有点高,俺老头才去太行山里旅游,回来买了半斤木耳,纯野生的,降血脂可管用了!中午去俺家,我给你擀面条,咱吃鸡蛋炒木耳捞面条!”总之,仅饭谱,大家就背了四十多分钟。裴春亮一一谢绝并作了耐心的解释。裴春亮很感动,他觉得父老乡亲们对他的热忱是炽烈的,就像早春里摆放在他身边的一堆木炭火儿样温暖;同时,他从他们的语言和神态中,也确实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对于这种现象,大龙非常看不惯,他认为裴春亮回家担任村委会主任,自己是第一功臣。他想:“你们现在能气了?早干什么去了?是尿泥糊眼了,还是萝卜疙瘩压心了?你们咋想不起来去县城把他请回来呢?那时候,你们的南瓜、丝瓜、木耳,都还留着自己吃哩!我把春亮请来了,你们有本事了?”同时他也清楚,这里边相当一部分人对裴春亮的亲热是带着虚假成分和有个人目的的。大龙最恨这种上边笑下边踹的行为。大龙自以为通过一届村委会主任的历练,算是把农民的特点看得清清楚楚。在他看来,农民的狡黠和自私,远远大于他们的憨诚。尤其是当下的农民,他们往往是带着目的对你热情的,他们在热情的过程中,会详细地盘算着自己的小利益。与他们打交道,关键的一点是亲和中不能忘记理智。他担心裴春亮不懂得这一点,于是,他就想把这一点给裴春亮点透,并帮助他出一个能够制服个别落后村民的好主意。他想了好多天,才把一个主意想出来。因此,大龙最想把裴春亮拽到他的家里吃上一顿饭,这样他不仅会感到很体面,还更有机会把自己的想法跟裴春亮好好谈谈。裴春亮既没有接受众村民的邀请,也没有答应大龙。他想:“按说我回村第一顿饭,应该到八贤王的家里吃。一是八贤王考虑问题比较周全,再是八贤王品德好,论起事儿来,态度比较公正。”他现在需要听到比较公正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决定回家担任村委会主任之前,没有再征求一下八贤王的意见。因为八贤王不赞成他回来蹚这片浑水,可到底自己还是来了。出于礼貌,他更应该认真地给八贤王作一个客观的解释。毕竟他是自己的老师,又一心一意为了自己好。可是,回村后的前几顿饭,侄儿文山两口,硬是缠着不放,所以,他不得不照顾一下孩子们的心情。凑巧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八贤王的一个电话。八贤王说:“春亮,老哥中午想跟你聊聊,你若有空,我让你嫂给咱弄俩下酒菜,中午咱喝上两口!”裴春亮笑笑说:“好!好!大蒜落盘里——我正盘算你哩!”大龙早已听出裴春亮接的是八贤王的电话,又听出八贤王是约裴春亮吃饭。大龙想:“凭八贤王在村子里的地位以及他与裴春亮的关系,裴春亮的这顿饭,注定要到八贤王的家里吃。八贤王是个‘人精’,他会不会想出一个和我相同的主意,我得看着他点!”平时,大龙打心眼里不太服八贤王的劲儿,他想:“你啥鸡巴八贤王,大不了比我多认了俩字,比我会说些古里怪气的话儿,要是真正去管人,去斗心眼儿,你两个八贤王,我也不服!”所以,他总有一种与八贤王暗争高低的心理。现在这种情况,大龙虽然肚子里不服气,但理智告诉他自己必须给八贤王让步。如果他要硬与八贤王东拉西拽,那就不仅会和八贤王闹到面子上,又会暴露出自己对与裴春亮的关系不自信。同时他又想:“对于这个机会,我绝不能拱手相让!如果让出去,等于我的心就白操了!”大龙抽空儿给八贤王打了一个电话,大龙说:“贤王叔,中午叫俺婶多做一个人的饭,我家里有酒,咱爷俩好长时间没有比划过手指头了,我想赢你俩酒!”中午,他们又邀来了裴德福。四个人,四个酒杯,四个大菜,不一会儿就喝得晕晕乎乎,脸热话多起来。裴德福说:“这些年,我干得既疲惫又伤心,跟村民们打交道,真他妈的不容易,难怪人家说,能管千军,不管一村!村里边的事儿,就像是一筐跳蚤,不定哪一个啥时候跳出来!”大龙说:“可不是!我当村委会主任那几年,啥都赔进去了,结果,一点好没有落下!现在想想,不当那村委会主任,舒坦多了!”裴德福说:“春亮,人跟人不同,木跟木不同,你比我们有能力!”八贤王说:“我早就知道你们是想抓个垫背,现在总算抓到了!”裴德福说:“不是抓垫背,是加强干部队伍的力量,是增加新鲜血液!春亮,往后好好干!你一回来,肯定能把村里那几个刺儿头上的刺儿剜了!裴寨村的前途,肯定是头上顶玻璃——光明一片!”裴春亮说:“试试吧!说实话,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愿意来,后来,我是可怜乡亲们!”大龙说:“不可怜!一点都不可怜!你要是觉得他们可怜,你就大错特错了!你没有看到他们和你吵架时的那模样,两只眼睛瞪得像电灯泡一样亮,那牙齿咬得嘣嘣响,那话儿哪一句能够扎进你肉里他说哪一句!”八贤王说:“农民就这特点!既善良,又狡黠;既老实,又疯狂!”裴德福说:“现在的事儿不好弄!过去政府都是给干部们撑腰,现在哪一级都怕群众上访!”一说到上访的话题,大龙害怕他们扯来扯去把自己想好的主意扯出来,就想抢先说。大龙说:“春亮,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咱村的面貌要想改变,你上任后,肯定得有大举措,这大举措一实施,麻烦的事儿肯定就来了。村民就这德行。你比如,前些年我们想支持几户建个猪场就建不成!”大龙说:“为啥?开条路要占张三家半垄地,好,人家就说,国务院有文件,土地三十年不变,这是我的地,你不能占!”大龙说:“赔,不管你赔偿人家多少,人家还是不让占!”大龙说:“嫉妒呗!老百姓就是这样,宁愿都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也不愿让谁成一个自由自在的蛐蛐!”裴德福说:“也不全是这样!想把他们弄住,得知道窍门儿在哪。”大龙说:“咱啥招儿没试过?哪个门道儿没钻过?不行,他们不买咱们的账!”裴春亮说:“对裴寨村的未来,我是有一些想法,你比如说,将来咱们有可能搞一个高效农业基地,那土地不让调整咋行?”大龙说:“你要想解决这个问题,现在是个好茬口儿。错过这个茬口儿,等于是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你再想抓住他们的刀把儿可就难了!”大龙说:“趁他们现在正热乎着让你干,趁现在还没有具体地遭动到哪一家,你让家家户户给你写个保证书。你就说:‘大家不写保证书,选上我,我也不干!’保证书的内容是:将来只要是村里需要调整我家的地,在合理赔偿的前提下,我保证积极配合!否则,甘愿接受各种处罚!”裴德福说:“用不着动那样大的干戈!再说了,现在他给你写了保证书,将来他不算数,你照样拿他没办法!你记着,老百姓不是军队!”大龙说:“不是那样说哩!只要他们白纸黑字写下了,将来他们想不算数都难,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八贤王说:“这个方法不错!《 资治通鉴 》上记载:唐朝武则天时,酷吏周兴设计许多惨无人道的酷刑对付囚犯。后来有人密告武则天说周兴想谋反,武则天派另一个酷吏来俊臣去查办。来俊臣请周兴喝酒询问对付囚犯的办法,周兴说用大瓮烧火对付,来俊臣就对周兴说:‘请君入瓮!’大龙说的那个办法和这个办法一样。”裴春亮说:“不!不!咱们应该心平气和地做大家的思想工作!”大龙笑笑说:“你想得太简单了!现在不让签,将来后悔药可没地方卖。
作者简介:
张克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河南省新乡市艺术创作研究所副所长,创作长篇小说六部,纪实文学《裴春亮》一部,省级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长篇小说《吐玉滩》中国作协、河南作协开过研讨会讨会后,省台播出。长篇小说《热泪》,中国作家网连载。创作戏剧二部,其中,《王屋山的女人》获省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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