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鹏||长篇小说《烈焰》连载二十九
高天宇到了县城后，在汽车东站的大门口与高杰分开。临别时高杰说：“奔六十岁的人了，做过的事儿，错对已经不重要了。今后怎样做，应该想想了！不能顶着一个聪明的名儿，做着糊涂事儿！”
高天宇自然觉得高杰的话字字都像钢锉子样锉在他的心上，但他没有反驳。他感到自己反驳的理由和力量都不太充足。
高杰朝着一条小道去了东关菜市场。年年春天，卖各种菜籽儿的小贩们都在那里摆着摊子叫卖。高杰进县城的目的就是想买几样菜种。高天宇看一眼高杰的后背，突然有股很强烈的愧疚感。高天宇站了一会儿，感到肚子里五味杂陈。他搭上一辆“面的”，直接去了名人小区。他来县城前，并没有打算去找甜甜。他的心里还一直纠结着祖坟赔偿费的事儿，他明显感觉到在赔偿费这件事儿上，已经吃了甜甜的亏。他本想等到赔偿费的事儿到底后，再去料理甜甜的事儿，可他怎样也绕不过留根那道坎。高杰的一番话，更加触动了他。他想：“面对巴掌村的今天，我是有罪的！”
高天宇终于从内心低下了他那自命正义的头颅。
“我是该清醒清醒了！”高天宇这样想。
高天宇想到这里的时候，就推翻了先前的想法。他觉得关于赔偿费的事儿，高杰的看法百分之百是正确的。自己不应该再抱什么幻想，山旺就是在用心报复他，耍他！因为现在山根和山旺，已经确实成了一个命运的共同体。虽说他只是打了山根一耳光，但在山旺看来，今天有人敢打山根耳光，明天就会有人敢打他山旺的耳光！因此，山旺从心底是恨高天宇的！这是山旺不帮高天宇的真实原因！
高天宇掏出手机给甜甜拨通电话。甜甜说：“伯，我在商场买件衣服，刚出来商场，你在小区门口等我半小时。”
高天宇下了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左右看了看，抽了一支烟，晃悠不多大一会儿，甜甜就来到了他的面前。甜甜买了一块新鲜的瘦肉，两把新鲜的韭菜，吵吵着要给高天宇包饺子吃。
高天宇是第一次到甜甜家里来。进屋后，高天宇的第一感觉，家里收拾得整洁、规矩，这符合甜甜的性格。高天宇上下看看，感觉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影视墙没有装修，大面积透着淡青色的涂料墙体，墙上个别地方受潮湿的影响，起着一卷一卷的皮儿；电视机约三十七英寸大小，箱式的，一套木制沙发靠墙放在那里；右墙上挂着一张甜甜抱着宝宝的照片，宝宝的脸蛋儿圆得像个苹果，两只眼睛明亮得像两个玻璃球好看极了；左墙上挂着一幅刺绣图，图上站着一只孤独的小鸟。如此简单的摆设，大大地超出了高天宇的想象。在他的想象中，甜甜应该过着很奢侈的生活，家里如金丝鸟笼一般。
甜甜沏了一杯茶放到了高天宇的面前。
甜甜大概看出了高天宇的心思，苦笑一下说：“伯，我的性格你应该了解。我追求的不是那种浮华的生活。我本是一个一心要活出自尊，活出自己的人。可到了这一步，我没有办法。我的心一直像被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一样，好几次我死的心都有了，但又舍不下我那可爱的宝宝。因此，为了活下来，我就用假虚荣支撑我，让别人羡慕我。每次出门的时候，我就把真实的灵魂放到家里，换成一个虚化的我，虚伪、奢侈、自私，一个完全的小三。整天开着车跑，大把大把地花钱，脸上处处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我把这一切当成了对我的心理补偿。我这样做的目的，是害怕人家笑我做了小三享受不到小三的幸福。其实，在外边我活的是别人，只有回家后，我活的才是自己！”
听了这些话，高天宇的心里不断地翻起浓浓的酸意。
“孩子送幼儿园了？”高天宇的问话带着微微的沉重，这不免让人听了产生几分怜悯的感觉。
甜甜点点头。
“孩子几岁了？”
“三岁半了！”
甜甜说到这里，有点说不下去的样子，停顿了一下说：“我真不该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我一直感到对不起他！”
高天宇说：“为什么？”
甜甜说：“我怕孩子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追问我的时候，我无颜面对！”
高天宇说：“别想那么多，也许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会更加理解你的艰难和痛苦！更加感谢你！”
甜甜说：“巴掌村的人大概都以为我生活得很幸福，其实，我只能打碎牙齿朝自己的肚子里咽！”甜甜说这话的时候，泪水已开始在眼圈里打转转。
高天宇自言自语道：“真不是东西！”
甜甜说：“自己把路走错了，怪谁都没用！”
高天宇说：“山旺最近是不是不经常到这里来？”
甜甜说：“伯，有句话也许我说出来您不会相信，全巴掌村的人都不会相信！打我来到这里后，山旺来这里很少！一是我不喜欢他来，再是他也不喜欢来！”
高天宇说：“我听说，他经常在县城过夜！”
甜甜说：“可能，但不是在我这里！”
高天宇说：“我当时真是瞎眼了！”
甜甜说：“伯，你为什么不骂我？”
高天宇说：“孩子，我对不起你爸！”
甜甜说：“不是您，对不起我爸的是我！说实话，自从我将我爸的骨殄移走后，我没有给他上过坟，不是我不孝，是我真的不敢面对他！”
甜甜说罢，伤心地哭了起来。
高天宇说：“孩子，不哭了！伯知道你心里难受！”
甜甜说：“这些年，我就像掉进了泥潭一样，怎么也挣扎不出来了。我继续往前走，身边的人为我惋惜，骂我让金钱压住了心；我选择离开，身边的人又骂我没良心，说山旺对我好我不知道珍惜！我是前行不得，后退不能！”
高天宇说：“伯可以想象得到！但自己的生活，只有自己知道！”
甜甜说：“不久前，我整理我过去的读书笔记时，突然思考清楚了一个问题，人，丧失自我等于断送自己！因此，我下定了离开山旺的决心！”
高天宇说：“孩，山旺是耍你，你真的没有必要为感情殉葬！他不值得你这样做！伯希望你离开他，毫不犹豫地离开！”
甜甜抹抹眼泪说：“你去见过崔晓刚后，山旺来过一次。”
高天宇说：“他说什么了？”
甜甜说：“他很凶，第一次打我，把我推倒在门外，用脚踹我的胸！”
高天宇说：“禽兽！”
甜甜说：“我额头上磕出了血！”
高天宇说：“原来他是这样一个东西，我真想掐死他！”
甜甜说：“他不允许我去找崔晓刚，他说崔晓刚是他的克星！他还说你打了山根，跟打了他差不多，他恨你，恨透了你。他还说，你没有向山根忏悔，他感受到了你仇恨的深刻和可怕！他一定要把你压下去，压得你在巴掌村抬不起头！赔偿费的事儿他本可以帮你；可后来你公然有了背叛他的意思！他恼羞成怒！他要让你付出代价，让你在疼痛中学会长心！他还露骨地说，他要玩你，直至玩得你泪流满面地离开巴掌村！”
高天宇说：“没良心的东西！我真想不到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甜甜说：“他就是要以你为例子，告诉全巴掌村的人，跟他走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不跟他走的人又会是什么样！”
高天宇说：“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无耻呀无耻！如果他再来，你一字不改地告诉他，赔偿费我一分不要了！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品，什么叫人格！”
甜甜说：“伯，不管咋说，是我做错了，我意已决！”
高天宇说：“孩子，别固执了！等待天意和人心吧！”
甜甜说：“伯，不！我太了解山旺了，巴掌村需要安宁！再说了，我真的不配再向晓刚走去！”
高天宇还想再说什么，甜甜摆摆手说：“伯，我酿的苦酒，我一个人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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