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鹏||长篇小说《烈焰》连载二十六
高天宇听了山旺一番话后，精神遭受了不小的打击。他一路精神混沌来到龙遇沟，偏偏又赶上崔晓刚不在，他觉得满心晦气。他后悔自己来时没有给崔晓刚打个电话。本想改日再来，可崔晓刚的秘书对他特别热情。听他说是专门来找崔晓刚的，更是热情，跑着沏了一杯信阳毛尖茶，恭恭敬敬地放到他的面前。没等他说话，就啪啪摁通了崔晓刚的手机。秘书将电话听筒转给高天宇说：“高老师，崔总的电话！”
高天宇接过电话筒，略带紧张地说：“晓刚，我是你天宇叔！想找你说点事儿，你不在。改日，我电话约好你再来！”
崔晓刚说：“叔，你在电话里说吧。啥事儿？能办我一定办！不能办，看看咱能不能想想办法。”
高天宇说：“我堂弟疙瘩妞你知道吧？就是你疙瘩妞叔，多年来，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我不在家，家里啥事儿，他一直给我操着心。他家里有一辆后八轮汽车，平时在山根那里拉土。最近，山根自己买了几辆车，你疙瘩妞叔的车经常在家里歇着，到处找活儿。他听说你这里有点拉土活儿，让我来问一声你承包出去了没有。”
“叔，那点活已经承包出去了！不过您放心、，您张开口了，我绝不能让掉到地上，我再给他安排点别的活儿，咱们这么大一个工地，随便找点活儿，就够他干一阵子！”
“好！好！给叔这么大一个面子，叔太谢谢你了！”
“叔，跟我别客气！你让他明天去找我吧！”
高天宇还没有合住手机，脸上的晦气就不见了。成就感就在心底化成了一股一股的喜气流到了脸上。他想：崔晓刚这孩子还真把我看成了个人物，这么大的事儿，连面都不见，一个电话就这样敲定了。崔晓刚的秘书留他吃饭，他坚决不答应。他说：“家里有人等着我哩，我得马上回去！改日，一定在这里吃！”
高天宇确实想着疙瘩妞在家等着他的信儿。他还想着，上次的事儿，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把疙瘩妞两口得罪了，这一次，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把这件事儿做好！
一路上，高天宇担心疙瘩妞在家等急了，两只脚飞一样朝家迈。可他到了家门口后，发现家门口空无一人。他又跑到疙瘩妞的家门口看看，疙瘩妞的家门口，锁得紧紧的。他上前推了推，不像是家里有人。他给疙瘩妞打手机，手机通了没有人接。他想：“这个傻疙瘩妞，他能去哪儿？”
高天宇一直等到吃晚饭的时候，也不见疙瘩妞夫妇回来。
高天宇感到心里阵阵犯凉。
他回到自己家里，打开电磁炉，热了一桶纯牛奶，倒进碗里，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烧饼，把它一块一块掰开，泡进牛奶里，他就这样将就着吃了一顿。他边吃边想：“假如我这顿饭在崔晓刚的食堂吃，少说秘书也会让食堂师傅给我炒两个热菜，配上小酒，痛痛快快地喝上两杯，热热乎乎地吃上一顿。这疙瘩妞到底去哪儿了？我急得热火攻心一般，他反而不急了！”
直到晚上十点半钟，疙瘩妞才来拍高天宇的门。
高天宇给他开了门，疙瘩妞说：“哥，山旺家有点活儿，我给他拉了一下，你打电话，我也没有听见，来迟了！”
高天宇本想谴责他：“你说在家里等我的信儿，我慌慌张张，连饭都没有敢在那里吃！你倒好，跑得影儿不见，连个信儿也不留！”可他见疙瘩妞的话说得诚心诚意，也就没有把这些谴责的话儿说出来。
高天宇说：“晓刚说了，有活！让你明天去找他！”
疙瘩妞说：“是拉土活吧？”
高天宇说：“拉土的活儿承包给别人了！啥活儿我不清楚，反正有活儿！你只管去找他！”
疙瘩妞挠挠后脑勺说：“没有说啥活儿？”
高天宇说：“没有！”
疙瘩妞说：“哥，实话说吧，就那点拉土的活儿，承包起来划算！别的活儿，还不知道咋样？”
疙瘩妞话里的意思是不想去找崔晓刚。高天宇突然有种坐到萝卜上的感觉。他想：“我求着崔晓刚，人家答应了，你现在又不想去了，你这不是耍我吗？你认为这来回话儿是好说的吗？”高天宇想说：“你来找我时可不是这样说的，你是说车在家里闲着，一天下来，单折旧费就几十块，你现在把话又变了！”
高天宇想好的话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话儿一出口，准把疙瘩妞又得罪了。
高天宇说：“有活儿你先拉，别让车歇着！”
疙瘩妞看了高天宇一眼，又眨了两下眼睛说：“哥，说价钱了吗？论吨还是论方？”
高天宇说：“没有说！”
疙瘩妞说：“价钱得说清楚！现在油价涨了！”
高天宇说：“我不好意思说恁细，你要是想拉，就去找他，晓刚的人品肯定错不了！”
疙瘩妞说：“哥，我知道！不过车是咱十万块钱买的，咱不能白忙活！你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价，咱把话儿事先说清楚，这叫先丑后不丑！”
高天宇见疙瘩妞没完没了地说这些，心里很急，也很烦。但他强忍着，硬是没有让肚子里的火气冒上来，也没有让爬到脸上。他说：“这些话儿，你与他见面后谈，这电话我不能再打了！”
疙瘩妞说：“哥，这些年你不在家，你家里的啥事儿，兄弟都一直挂在心上。这时候兄弟用得着你了，你的脸面子宽，你打个电话跟他说，效果肯定不一样。为了兄弟的事儿，你就舍舍这张老脸吧！”
高天宇实在不愿意打这样的电话，可他又想到，疙瘩妞给他发的那几张微信图片，想到回家后在疙瘩妞家喝的热汤，吃的热饼子，以及派出所警察来带他时，疙瘩妞站在警车面前说的那些话，眼下疙瘩妞又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这电话他实在不能不打！
高天宇拨通崔晓刚的电话后，该说的话在大脑里盘旋了半天，最后也未能说出口。听到对方一边喂喂，一边叫叔，他只好遮遮掩掩地说：“晓刚，我说那事儿，你可得照顾点！你疙瘩妞叔是个老实人！”
崔晓刚说：“叔，知道！您放心！一定！一定！”
高天宇打罢电话，本来脸上还带有一点难为情的笑容。当他看到疙瘩妞一脸不高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高天宇知道疙瘩妞心里对他有情绪。
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尴尬起来。
疙瘩妞脸上挂着半僵硬的笑容说：“哥，本来想靠着你沾点光，真不知道你的话这样贵！说实话，您的观念也得变变了，现在不比过去，文化和文化人都不值钱了，钱才值钱！别动不动就把文人的架子摆出来，过时了！”
高天宇听到这话，脸上就像有一层热油浇过一样，唰地烧了起来。心里的火也不打一处起。心想：“早知道你心底是这样看我，打死我，我也不会帮你打这个电话！”
高天宇有点悻悻的。
疙瘩妞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便改口道：“哥，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不会办事儿，也不会说话。我想，你要是跟他敲定了，明天我就不用再跟他费口舌了！”
高天宇完全听懂了疙瘩妞话中的意思，他没有再说什么。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疙瘩妞内心深处的狡黠与圆滑。
大概是疙瘩妞觉得再谈下去，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便搓了搓手说：“就这吧哥，你睡吧！”
疙瘩妞走后，高天宇哪能睡得着？先是耳边不断地回响着疙瘩妞对他说的那些话和疙瘩妞这一天在他面前的异常表现，他想起了疙瘩妞在他面前发出的那些令人哀怜的乞求：“哥，这些天我一直在家里闲着，人闲着不算啥，可我那车，单折旧费一天下来就是几十块！二军马上要高考了……”接下来是疙瘩妞的家门冷冰冰地锁着。再接下来，就是刚刚结束的那场对话。对他刺激最重的是：“哥，文化和文化人已经不值钱了，钱才值钱！别动不动就把文人的架子摆出来，过时了！”高天宇想，我热心热肺地去给你办事儿，到头来你却这样说我，你真是太不把我当成个啥了。你的眼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这真是太有点不可思议了！接下来，他又想到了山旺半路上拦住他的那一程。他不知道这件事儿为什么会凑得那样巧。他曾在一瞬间怀疑到了疙瘩妞给山旺做内应的上边，但这种意念刚一出现，就被他打消了。他觉得无论如何疙瘩妞都不该出卖自己，更不该演变成他身边的一个卧底！
友情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