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鹏||长篇小说《烈焰》连载十
高天宇一心想找到山旺,辞别了耙妞叔,他仍不死心,走进“名人花园”的门岗,问了一下门卫,门卫说:“不知道谁叫甜甜,也不知道谁叫山旺!”门卫把
小区住户的名单提供给他,他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门卫还告诉他:“住进这里边的人,都有大能耐。他们也许用的不是原来的名字。”高天宇说:“他们
买房不需要自己的身份证?”门卫朝他笑笑说:“现在只要有钱,啥证搞不到?”他到里边转了一圈,转得筋疲力尽,头晕目眩,也没有见到甜甜。拍开几家
的门,所有的人都用审视的目光对着他。他觉得在他们的眼睛里,他是一个小偷。他忍受不了那种陌生目光的审视和挑剔,加上浑身上下的疲倦,最后决定在
大门口硬等。他蹲在大门口的一个墙脚下,一直蹲到夜里十一点半钟也没等到期待的结果。
现在是夏秋天气,夜风特凉,加上他也是有了一定年岁的人,实在不能不遮不盖地在大街上度过这么一个寒夜。无奈之下,他一步三顾地离开,找到一家还在
营业的小饭馆,要了一碗稀饭和一个烧饼。吃下后,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他还要赶在翌日凌晨再到小区的门口守候。
高天宇走进旅馆的小房间内,见洗漱还要到院子里,便索性拉开被子躺下。这时,他的大脑里再次回想起他和山根闹的那场事儿,他越想越感到憋屈和窝囊。
最难受的时候,他甚至想大声地哭一场。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绪:“等找到山旺再说!”
高天宇不知不觉地入睡了。
第二天,高天宇五点半钟醒来,慌慌张张地穿戴完毕,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用一捧清水搓了一把脸,混沌的大脑立刻清醒了许多。
高天宇走出小旅馆的门,眼前一片黑乎乎的。向远处看看,除了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车灯,什么也看不到。整个夜空就像黑棉絮塞着一样。高天宇想:“这夜可
真黑!”
高天宇感到脚下有种软软的黏黏的感觉。
快走到名人花园大门口的时候,天色微亮。他这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早晨,地上铺着一层白乎乎的毛霜。高天宇想:“幸好我没有在这里过夜。
”
高天宇朝小区里仔细观察一阵子,没有新的发现,他依然蹲在昨天蹲过的地方。
高天宇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区的大门口。
小区大门口一直显得很平静,那一截黑一截黄的栏杆,一直在那里冷冷地放着。
一直到早上七点钟,小区里除了晨练的人们,没有车辆从小区里出来。高天宇想:“看来这一夜我是盼瞎了!”
就在这时,高天宇的手机响了。
高天宇看了一下手机,见打进来的是一个当地手机号码,还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的心不由得抖了一下。老实说,这两天他一直担心山根事件会给他带出点什么
事儿来。他知道山根手里有钱,知道山根的本性,知道山根结交了县城一批专做黑活的小流氓,他担心自己被跟踪,遭了山根的暗算。那天,山根说出那样恶
毒的话,他不能不提防。他定了定神,做了相应的心理准备,想好假如是小流氓的敲诈电话,他应对的话。他谨慎地用手指在手机的屏幕上划了一下,里面立
刻传来一种他熟悉的声音:“喂?是天宇哥吗?”
他听出这是山旺的声音。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亲情和温暖。
他的脑袋立刻嗡嗡直响。
“是我!是你天宇哥,你是山旺兄弟吧?”
“我是山旺!”
“山旺兄弟,你在哪儿呀?哥找死你了呀!”
“我在村里呀!我是村主任,不在村里能去哪儿?你去哪儿找我呀?”
“我在县城!我打你的手机,你不接!”
“你肯定打的是老号!那个手机号,我一般不接,整天找我的刁蛋人太多,管不完的刁蛋事儿!往后有啥事儿,就打这个电话!”
就这几句话,立刻春风般把高天宇的心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信任,又原原本本地回到了高天宇的心上。
“几年不见,想死你了呀哥!你回来了,不来村委会找我,去县城找我,你说你傻不傻?”山旺的话语责备中带着绵长的亲切之意。
“找不到你,瞎找呗!”高天宇的话也动容动情。
“你赶快回来吧!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
“兄弟,哥受气了呀!哥冤枉呀!”
“我知道,你回来把情况好好给我说说,谁欺负咱了,你带着我去找他!他妈的谁欺负了咱,咱叫他血债血偿!”
高天宇说:“兄弟,咱惹不起人家呀!人家有钱!”
山旺说:“扯他妈的蛋!有钱怎么了?巴掌村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有钱人的天下!村委会也是政府!村委会永远是主持公道的!有钱,他也得做守法村民!
”
山旺的不几句话,把高天宇说得血脉贲张。他想:“这才是我心中的山旺,疙瘩妞说的、耙妞叔说的,那都是流言蜚语!那都是对山旺兄弟有成见的人编出来
的!”
“好!好!兄弟,我现在就搭辆‘面的’回去!”
高天宇边合手机,边举目四望寻找“面的”,见一位红色的“面的”正从远处亮着红灯朝他奔来,他便朝着那辆“面的”连喊带摆手。
“的——的——我要打的——”
红色面的在他面前停下,他拉开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到巴掌村多少钱?”
“五十!”
“这么贵?三十行否?”
“没商量!你同意,咱就走!不同意,下车,活儿多着哩!”
高天宇想:“去他妈的吧!五十块钱算个屁?见山旺兄弟要紧!”
“走吧!”
司机踩了一下油门“面的”一下蹿了起来。
高天宇坐在车上,反复地回想着山旺对他说的那几句话,越想越激动。他想,山旺从小就是讲义气的哥们儿。记得有一年,他给一家耐火材料厂代销耐火材料
,销到广西一万多块钱的货。结果,对方借口质量有问题想赖账。高天宇先是一个人不停地去讨债,不仅债没讨回来,路费盘缠又花进了几千块。再后来,他
又带着人去讨。跑了三四趟,照样讨不来。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打官司。结果,人家跟当地公检法的关系好,官司打赢了,法院不执行。气得他干瞪两眼
没办法。再后来,他把这件事儿说给了山旺,山旺说:“别气了,咱想个办法把钱赚回来!”高天宇想:“你说得轻巧,咱这里离广西几千里路,能想的办法
我都想了。再想办法,除非你把神仙请得动!”一天,山旺突然对高天宇说:“哥,咱去要你那钱!”高天宇问:“跟谁去?”山旺说:“咱俩人!”高天宇
摇摇头说:“上次我们去了五个人也没有讨回来,咱俩人去,好狗咬不出村,去也是白去!”山旺笑笑说:“要是去打架,咱去一百个人也不行!咱得智取!
只要你听我的,那钱咱准能讨回来!”高天宇说:“只要能把钱讨回来,你让我干啥都成!”第二天,山旺让高天宇准备一个像样的包,包里用旧报纸装满。
高天宇问准备一包旧报纸做啥?山旺只说有用,并不说明做啥用。”高天宇想:“这山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高天宇提一包旧报纸,两个人三天两夜到了广
西。他们先去侦察了一下欠债人的办公地点,山旺又看了一下这里的往来路径。两个人便就近住进了一家旅社。吃过晚饭,山旺对高天宇说:“把报纸掏出来
,一张一张叠,叠成一百元人民币那样大,然后压在一起,像压砖头一样压得死死的。高天宇想:“这家伙,骗吃骗喝也不用跑这么远呀!他让叠这些报纸顶
屁用?”山旺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对高天宇说:“哥,你不就是想讨债吗?我叫你咋做你咋做!”翌日八点钟,两个人带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一前一后进
了欠债人的办公室。刚坐稳,欠债人骑着牛一样大的250摩托车,威风凛凛地进了大院。那年头,250摩托车正吃香。山旺朝摩托车看了一眼,高天宇并不知道
山旺看摩托车一眼的用意。按照山旺的安排,瞧见欠债人,高天宇先对山旺做了一下简单介绍:“李总,这是我们的陈总,昨天来广西清了一笔款!”说到这
里,有意地瞄了一下那包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然后接着说:“我想过来看看您!”欠债人也装出一副很热情的样子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中午别走了,咱
们喝两盅!”山旺说:“一看李老板这面相,就是个大富大贵的厚道人!”欠债人笑着说:“哪里!哪里!”欠债人边说边从袋子里朝外掏烟。山旺一边与欠
债人打着哈哈,一边打着250摩托车的主意。山旺对欠债人说了一连串的奉承话,从天庭说到下巴,从坐相说到站相。欠债人早已被山旺吹得晕乎乎的。这时,
山旺便把话题转移到了250摩托车上。“李总,这摩托车的性能咋样?最近我也想买一辆。”说着,示意高天宇把叠好的报纸朝欠债人的面前一放。欠债人看一
眼那叠得整整齐齐的“钱”,脸上的戒备意识即刻消除。山旺说:“李老板,把货先放你这里,让我试试这车的性能咋样?”李老板说:“可以!可以!注意
点安全!”山旺给高天宇使了个眼色,高天宇骑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山旺蹬着摩托车,开始跑得很慢,等到驶出一段距离后,山旺一踩油门,摩托车飞也似的
跑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高天宇才彻底明白了山旺叠报纸的用意。高天宇坐在摩托车的后边,紧紧抱着山旺,身上不住地淌汗……这件事儿让高天宇什么时
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还会害怕。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儿,高天宇才感受到了山旺的胆识和义气。想到这一切,高天宇更加相信山旺了。他想:“山旺允许
山根挖老虎岭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山旺相信风水,高天宇也相信风水。山旺当上村主任不久的一个夜晚,他们两个人在山旺家商量过这件事儿。那时候,
高天宇的爷爷还健在,他的父母也还健在,他和山旺还合着一个祖坟。山旺说:“我请了一个风水先生把咱村认真瞧了瞧,风水先生说,咱村有史以来不安生
的根儿,就在这个老虎岭上。一边是老虎岭,一边是羊头岭,老虎见了羊,哪有不生吞食之心的道理?”他当时也认为风水先生说得对,他点了点头说:“那
是一座岭,只有神仙才能改变了它!”山旺说:“一有机会,我就生法把它削了!”他想,山旺也是嘴上说说大话,现在不是大集体年代,可以挖山填海。现
在是个体经营年代,谁能把它挖了?愚公移山,那只是一个神话!后来高天宇的爷爷去世,祖坟上没有地方了,高天宇就找了一个风水先生,想给爷爷找一个
好茔地。他领着风水先生转了一大圈,最后定在了老虎岭的下边。风水先生说:“这个穴,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一定起效!”高天宇望子成龙心切,早把山
旺说过的话忘到了后脑勺。后来,儿子顺利考上国家“一本”高校。再后来,又顺利地谋到了一份他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工作。他觉得,这一切都源于他爷爷的
这个好茔地!但接下来,他的妻子生病了。之后,他听说老虎岭的虎腰被挖断了……再往后发生的事儿,让他不堪回想。
高天宇想:“这山根也太可恶了!既然他已经把风脉挖断了,你就是用刀把他剁成肉馅儿,那风脉也接不起来了。这个坟地是彻底不能用了。眼下最好的办法
,就是通过山旺让他多赔点钱,然后再选一个茔地。往后离不开山旺的事儿还多着哩!选茔地离不开他,索要赔偿费离不开他!对于山根,我不能明着讹他,
但也绝不能轻饶他。就山根那股疯狂劲儿,这一回,我要不压他一下,日后他肯定会加倍疯狂!得了便宜还卖乖!第一步,想想应该让他赔多少?选茔地钱一
万块,这不能算多!北京、上海那些大的风水先生,出场费一天就是几十万块,咱不找恁大的风水先生,但起码不能找街头巷尾那些下三烂,至少也得找个出
场费五六千块的。一副老人的骨头,挖挖起起捡捡拼拼,再压压埋埋,三千块钱不算多!四个老人,一万两千块,加上选茔地费一万块钱!还有买茔地的钱。
现在耕地权在一家一户,谁的地也不让白埋!选在本村还好些,若是选在外村,村里要收钱,农户要收钱,这笔钱少说也得两、三万,总共算下来,六万块钱
没有多大宽余。这是个实数,山根这人狡猾得很,我得给他说点虚头。我说八万块,看他咋说!”
高天宇还想再朝下想,司机提醒他说:“师傅,巴掌村到了!”
高天宇说:“再往前走一点,右转弯五十米停!”
作者简介:张克鹏,河南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书画院特聘书法家。创作长篇小说六部、纪实文学《裴春亮》一部、省级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长篇小说《吐玉滩》,中国作协、河南作协开过研讨会后,由省台播出。长篇小说《热泪》,在中国作家网连载。创作戏剧二部,其中《王屋山的女人》获省一等奖。广播连续剧二部,均获省二等奖。书法论文见《中国书法报》《中国艺术报》《书法导报》《书法报》,书法作品发表于中国书协会的《瀚墨春秋》《文艺报》《艺术中国》(名家栏目8个页码)《美与时代》(书坛名家栏目5个页码)等一百多家。在《作家》微刊,《作家地带》《作家故事》《江西作家文坛》等十几个微信平台上发表作品。现任新乡市艺术创作研究所副所长,省四个一批人才,副研究馆员,省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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