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书画何以永不过时?——辽博馆藏为你讲述丹青往事
来源: 中国美术报
《中国美术报》第121期 封面
赵多多 赵景海
虽然人世间很多东西都有时效性,但总有一些是历久弥新的,比如蕴含着人类情感的艺术。无数精彩的书画作品,穿越漫长岁月,经过历代拣选,早已成为永不过时的经典。它们不仅集聚着不同时代的艺术灵性,更释放着琴心剑胆的墨色能量,裹挟着相伴而生的视觉冲击力。每一位面对这些经典的人,除了能够体察与理解跌宕起伏的书画历史何以生生不息、幽深苍远的书画何以永不过时之外,更能留存下一份属于此刻的生命记忆。这些厚重的记忆将和那些艺术经典一起,两两相照,点亮观者的生命,永不泯灭。
【东晋】顾恺之 洛神赋图卷(局部)
你知道我们在等你吗?
辽宁省博物馆浑南新馆在2015年开馆后,书画馆一直在准备与调试中。今年年初,辽博发布了“2018年展览计划”,明确表示将推出包括中国古代书法展、中国古代绘画展在内的4个专题展览。消息一经发布,就引起了广大书画爱好者的密切关注,在此后半年多的时间里,关于书画馆开馆的消息不时传出,由热切期盼转化而来的“等待焦虑”开始渐渐蔓延。
与此同时,辽博出于文物保护的需要,加紧调试展馆内的恒温恒湿系统,如此一来,书画馆的开馆时间不得不一再延后。这本没有问题,因为任何时候展品的安全都是第一位的。但在发布展览计划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辽博并没有及时向社会公布展览的进展,而在面对网络上的相关热议时,也选择了沉默。这种博物馆在宣传过程中的缺位,甚至持续到了书画馆开馆之际。在开馆之前的调试期内,有些自媒体先于辽博发布了展览开幕信息,暂且不论自媒体的这一做法是否妥当,但辽博无疑在客观上让出了宣传的主动权,也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于自身的社会公信力。
由此不难看出,我国博物馆身处庙堂之高,与公众的关系长久以来就存在着隔阂,社会公共服务意识有所欠缺。像博物馆这样的社会公共机构应该成为一个地区的精神高地,引领公众服务意识与民众素质的提升。
回顾博物馆的发展历程,始终离不开“公共性”这一概念。中国公立博物馆的收支两条线和免费开放政策,就是博物馆释放出的“公共性”信号,这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公众接触博物馆的经济障碍,但是,免费也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
当下,无论是博物馆还是社会公众,都对博物馆的“公共性”提出了更新、更高的要求。且新媒体时代的到来,让社会公众对博物馆信息的透明度与开放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反观众多博物馆在面向公众开放时,并没有切实发挥其作为文化机构服务于社会公众的作用,也缺少相应的公共观念,这不仅造成了众多公共资源的错用,也是为什么博物馆在受到公众前所未有的欢迎与关注的同时,却也比以往更容易招来公众的不理解甚至指责,并且博物馆在面对指责时变得越来越无力招架的主要原因。
尽管如此,辽博书画这个“顶级品牌”还是让众多书画爱好者魂牵梦萦。无数人翘首以待多时后,辽博书画馆终于在万众瞩目中迎来了新馆的开馆展,而这批经典书画也必将在此散发持久的魅力。
【宋】赵佶 草书《千字文》(局部)
终于等到你!
辽宁省博物馆素以书画见长,是收藏晋唐宋元书画数量最多、品质最为精良的博物馆之一,在众多书画精品中,又以清宫散佚书画为特色。2004年11月,辽博率先推出了以“清宫散佚书画国宝展”为首的七个馆藏文物专题展,以集团优势和独特的办展视角,获得了当年的“全国博物馆陈列展览精品奖”。如果说当年的“清宫散佚书画国宝展”是辽博基于馆藏特色举办的特展,那么最新开放的书法、绘画馆,则通过专馆的形式和相对较长的展期,实现了书画作品的常态化展出。
辽宁省博物馆和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应该是大陆地区能够依靠自身馆藏举办书画通史展的三家博物馆。其中,上海博物馆数十年如一日地举办着书画通史展,再伴随以书画专题展,不仅认证着自身的馆藏实力、研究水平与开放的视野,更成为书画观赏者绕不开的课堂。故宫博物院则用长达9年、3轮共20期的“历代书画系列展”陪伴了一代书画爱好者的成长,更通过专题展的形式,引领着受众的书画认知从“搭建体系”向“纵深方向”发展。辽博书法与绘画馆的搭建,以及轮展方案的实施,可视为是博采故宫与上博书画馆经验,并结合自身馆藏结构作出的举措,一方面能为参观者提供观赏历代书画实物的机会,另一方面还能保证在高古书画得到休息的同时,展览常看常新。
书、画展馆均以通史展的形式,系统呈现了辽博馆藏的晋唐宋元明清书画,尽管展览体量不大,总共才展出了39件绘画作品、46件书法作品,但这些作品却在一个大的时空范围内,清晰展现出了追求意韵却又不失法度的晋唐书画,文人个性极大解放的宋元书画,以及明清书画承袭正统却又充满变革的时代风貌。不仅如此,展览中还不乏设计巧思,诸如将吴门画派中的几位代表人物相互唱和、彼此合作的书画作品陈列在一起,再配以文徵明一门众多弟子的绘画,无疑将吴门地区文人的交游圈呈现在了观众面前;董其昌与陈继儒的书画比邻,仿佛让我们看到了这对人生异辙,而又艺事同心、磁石相吸的知己;宋徽宗的草书《千字文》、宋高宗的《洛神赋》与宋孝宗的《后赤壁赋》联袂展出,更是让我们得以透过两宋的帝王书法,感受他们对两宋君臣书法的影响……这些刻意为之的细节处理,皆令观者在会心一笑之外,生出对一个人、一个画派、一个时代的些许感慨。
【元】王蒙 太白山图卷(局部)
不仅如此,此次辽博书画馆的展柜及灯光设计,也在展览主旨和思路之外,赋予了观众更舒适的观赏感受,并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博物馆观看者的不同诉求。早期博物馆在展示书画手卷时,往往不注意画心之外的部分,引首与拖尾处的众多题跋和收藏印常无法呈现,这与博物馆早期的书画展览理念及展柜条件不无关系。近几年来,书画展览都有意将手卷全部拉开,辽博此次的展柜设计更是充分利用了新馆展厅面积较大的优势,实现了书画手卷的全部打开,为更多学习研究型观众找寻信息提供了可能。不仅如此,展柜的宽度也较普通展柜更具纵深,这样一来,大型立轴与灯光之间形成了合理的角度,使得大立轴从头到尾都获得了均匀的光照,不至于像往常那样,半幅作品常常隐身黑暗中。但也有不少观者反映,这样一来,手卷摆放的位置过于靠后,很多细节无法看清。
展览主题上的巧思并不能完全掩盖展线设计上的些许缺憾:诸如《曹娥诔辞》与仇英的《清明上河图》,都造成了展线上的反复迂回,“既阻且长”;宋高宗的《洛神赋》与宋孝宗的《后赤壁赋》,在展线设计上出现了时间轴的倒置;唐代的写经与清永瑆的《行楷秋花诗卷》,在展线安排上显得很跳跃,这些看似“无伤大雅”的展线设计,不仅会令观者感到迷茫,还会出现漏看作品的现象。展线的不流畅,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但极有可能是受限于展厅条件下的无奈之举,这启示我们:博物馆的楼宇设计和展厅空间的安排都应该符合博物馆自身的特点,不能盲目。但不管怎样,辽博用美术史上众多赫赫有名的书画作品构筑起的展览,令观者为经典的力量所震撼。
【唐】欧阳询 仲尼梦奠帖
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
说起等待,我们谈得最多的是等待的滋味,有千百种等待,就有千百种等待的滋味,它可以是“人生很短,经不起等待”的惆怅,同样也可以是“等待奇迹发生”的雀跃。而我在面对这些书画经典时,最想说:“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就在于它的无可替代与丰富性,每个人在面对同一幅作品时会产生不同的观感,而每个人在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心境之下,也会对同一幅作品产生不同的感受。
书画的经典性就在于经得起反复看、反复琢磨。
面对《簪花仕女图》中那一个个头置簪花的女子时,我们仿佛从她们的面容背后,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正所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美丽的容貌不可能天长地久,而这画卷中的女子,却借助于画家的笔和纸的韧性,为自己的容颜赢得了抗拒时间的力量。让今天的我们,依旧可以一睹她们的芳容。
【唐】 周昉 簪花仕女图(局部)
今天的我们,或许是早已知晓了北宋的灭亡和宋徽宗惨死五国城的结局,因此宋徽宗笔下的一切,都会让人在细观之下陡然生出一种悲怆,哪怕是《瑞鹤图》这样极力渲染祥瑞的画作,屋顶盘旋的白鹤以及那深邃而孤独的蓝,亦让人感到莫名的哀伤与凄凉。而当我们在面对徽宗一气呵成的《草书千字文》时,却仿佛又在这迅疾流畅、奇宕潇洒的长卷中,看到了纸页上的宋徽宗,正一扫亡国的失落,笑傲江湖。,
【宋】赵佶 瑞鹤图(局部)
宋孝宗笔蘸泥金书于瓷青绢素之上的《后赤壁赋》,那秀润流畅的笔意,仿佛正向我们低声诉说着苏东坡于公元1082年的真实心境。宋代,不是一个隐逸的时代,知识分子在这里遇到了一个空前开明的政治舞台,但被贬黄州的苏东坡更意识到:词不是为帝王,不是为朝廷所写,而是为了心,为了一个人最真实的存在而写的。而宋孝宗书法的背后,更深藏着不易察觉的政治意味,这每一笔都似是在为苏轼旧党平反昭雪。此刻,我们仿佛看到高峻陡峭的赤壁下,苏东坡和那一叶扁舟,正于月夜中奋力向前。
……
这些隐匿于书画作品背后的、值得玩味的人的魅力,相信任何一位观者都无法抵挡,也许这正是书画经典永不过时的原因所在。不管你与辽博的这批书画是初相遇还是再相逢,相信这段从“你知道我们在等你吗”,到“终于等到你”,再到“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的过程,会给每一位观者留下永不过时的美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