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新为古 载止载瞻 ——汪为新先生的艺境心境
来源:新华书画
董桥说:我们尊重读书人,尊重认真学习、认真做事而不瞧不起别人无知的读书人,尊重那些敢于写出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感情和自己的判断的读书人。以此而论,止亭汪为新先生便颇值得我们尊重。
我是视汪为新先生为读书人的,无论他的书画有多神出古异,无论他的谈吐有多迥异时流,无论他的文章有多沉秀松灵,那份直入人心的打动总是源于一份清净心、一股书卷气,我们所看到的、喜欢的或是惊异的,只是他兴致或者冲动来时挤出的“奶”,诗书及其滋养出的思考、选择与坚守才是他的草料。一如佛门大德,苦修一悟,此心成佛,可呈现出来的,是众生相,是万千相。
然而,即便是清风徐来,也会使竹叶作响。他的吐属,却是真的憾人。
读琅园文字,隐约感到一份清澈的浑厚,一种淡淡的抚慰,一种默默的导引,一份无声的壮阔,寻常事物寻常语,却多有石破天惊;琅园翰墨,多是春秋灯下一份释怀的书写,是生命廊道里一种突破重门的触敲,更是一纸流年的脚步,满眼今世的沧桑与隔世的怀想。无论文字还是书画,都如一杯陈年老酒,打开时,芳香淡静,遇之匪深;品咂后,天风浪浪,海山苍苍。亦如一壶老普洱,平常无异,品之再三,会有百转千回。
谈及读书人,总会使人想到苏东坡。东坡一生,追求平和中庸,遇与不遇,顺与不顺,都无张狂之语,更无过激之举,其书画多有学问文章气,郁郁芊芊,化恢弘之气为风流蕴藉,播轻快禅心入翰墨春秋,入世复出世,出世复入世。观止亭艺事文心,大抵近此。
喜欢读汪止亭的文字。先生为文,感性与理性都在心里,沧桑与繁华都在心外。一笔在手而临案散怀,偶有发抒,耿介而平阔,予人以“简单”的至情与至性。癸巳秋又得先生所寄《庸眼录》,夜来展卷,随其沉浮,快事也。那些真挚精微的关注与思考,引人去人生的后园,到世界的背面,使你发“似曾相识燕归来”之慨,然后,回到现实,“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也喜欢他的笔墨。止亭翰墨,真气弥满。无论是书法还是绘画,重在一个“写”字,妙在一个“写”字。翰墨文心其如人,话语不多,语出鲜活。若以诗文论书画,有人说黄宾虹翰墨像朦胧诗,我则以为汪止亭书画当为陶诗,颇得魏晋情怀与风度,文质而意深,直抵生命深处;抑或是明清之小品,多似梦寻梦忆之语而无其慵颓。其画作,删繁就简,虚白淸贵,高士伴琴书,山水闻佳语,鱼鸟独不鸣,满纸自款曲,化气吞万里为一石半水,付胸中丘壑作淡然一望;观止亭画作,实得白石“蛙声十里”之力,而以古质闲趣出之。一墨之染,可带风云,一笔之出,皆自心底。临纸静观,笔挟禅意,简单的笔墨与构成,几近无言的清寂与干净,却可击中会者心脉,激活你心底大片的生机。如此看来,又怎一个“写”字了得。
马蒂斯自言其画为“安乐椅上的休闲”,安迪沃霍尔自称“要成为机器”,齐白石自号“借山吟者”,每一位艺术家都会行出己心而独对天地。文人汪止亭当然也是艺术家,他则立足此际而不断回望千年,环视万里,浸乎传统之余,常常大呼敬佩那些东张西望的大家,如毕加索,如黄宾虹,他亦自崇尚中西淹贯,在国学与西学里跳出跳入,其文心则不断地沉入华夏文明的古典,在其书画文字里,常有川上之叹,也可闻莼鲈气息。
中华数千载,修齐治平似为男人正途,而对于“丧志”者而言,那些“头巾气”的嘴脸,却不太讨人喜欢。千年书画,也一直是那些身在江湖心怀魏阙者私淑世情人意的凭借,是风雨归来的一盏闲茶。漫长的岁月里,只有文人,没有艺术家。今已非昨,写字画画者登台唱念做打,由谋生而谋名而谋利,忙乎哉。然而,艺术家亦自不同,有的为所欲为,视万物为刍狗,胆大而骄横;有的则“克己复礼”式地礼敬身外与己心,或是悲天悯人,或寂寞独守,天地入我心,笔下有世界。
在汪止亭这里,我们更多的体会是生活的味道。一位艺术家能从生活走进艺术,再从艺术走进生活,才会在看山归来之后,得开悟之境,而流淌出真醇的人世心香。
晋简文帝说:“立身先须谨慎,文章且须放荡。”观止亭“放荡”的文字与翰墨,宜于夜来灯下,窗外或晴或雨,案头一炉清香,干净清幽里,才好去会那颗清寂又温暖的心。此时,止亭先生所尚所好,毫无隐瞒地宣示出来,一如陆羽的茶经,如茶真意道来娓娓,“味水情何淡,居尘意不同”。 东坡云: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人生一乐也。陈继儒亦有语:士人不当以世事分读书,当以读书通世事……无挂碍,无拘系,闲便入来,忙便出去。止亭先生则说:书是给我带来无限欢愉的东西。又说:我只有睡觉,闭了双眼只朝那梦里去,在那里可以风云相通,禽鸟呱嘈等一切天籁与寂静相安相得。
认同林徽因那句话:“我们要在安静中,不慌不忙的坚强”,非志高趣淡者不能言,非沉厚坚守者不能解。作为当代知名艺术家,汪止亭自奔走南北东西,也自栖沐春风秋雨,然其一介书生,一纸书画,一段文字,很净,也很静,笔墨确如其人,是其常年寂寞里的一份慰藉,也是纷繁熙攘里的一种坚强。
识止亭兄多年,亦自品味与欣赏多年,其曰“止亭”,其作何解?“亭”自为十里长亭之“亭”,亦为“醉翁亭”之“亭”,亭下多高士,亭旁孤鹤飞,松下琴声远,白云自去回。亭,乃饱读文士自遣自乐之相也;“止”者,止乎情,止乎礼,君子知止,有所不为也。“止亭为新”四字,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也。噫,如此作解,止亭兄勿怪才是。
然其所喜所尚,所抒所发,境开平远,如一湖秋水,亦如山顶观云,远引若至,临之已非;而与其相处人群,淡然默然,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虽是疏雨相过,却是情性所至,真意相通。妙哉,斯艺斯人。
汪止亭虽是名满宇内,却才过不惑之年,虽是万千才思一杆笔,更愿一蓑烟雨任平生,多年后,期之在远,望之欲高,尤可慰人矣。
文/刘文杰
甲午春分于万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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